如何在 80 年代末的游戏行业打一场「代理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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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 年，作为芯片巨头英特尔创始人之一的戈登·摩尔（Gordon Moore）在一份描述计算机存储器发展规律的报告中提出了一个理论：「集成电路上可容纳的晶体管数目，约每隔两年便会增加一倍。」换而言之，即计算机的硬件性能将会相对于时间周期呈指数式的上升。戈登·摩尔的理论就是后来被称为计算机第一定律的摩尔定律，尽管该定律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数学定律，但其中所阐述的基本概念得到了行业认可。
作为专门用来运行游戏的计算机，游戏机的发展规律在理论上也符合摩尔定律的描述，不过，相较于术业有专攻的个人电脑行业那种稳扎稳打的渐进式发展，竞争更加惨烈的游戏机行业以「世代」为计数单位的跃迁式发展显然激进了不少。从「奥德赛」到任天堂 FC / NES 三个世代之间的两次主机战争无不是以你死我活的结局而告终。1983 年的雅达利大崩溃间接成就了任天堂，而雅达利则被时代华纳一分为二，本期的故事就此展开。
泰坦陨落
雅达利在商业上的惨败也让母公司时代华纳彻底看清了其 被自己强行空降的 管理层的唯利是图 这应该算优点 和不作为，为了填补雅达利几十亿美元市值蒸发导致的亏空，时代华纳将雅达利拆分为雅达利集团和雅达利游戏两家公司，寄希望于将其打包出售来弥补部分损失。
1984 年 7 月，计算机巨头 Commodore 看上了雅达利持有的大量计算机相关专利，不过其创始人杰克·特拉梅尔（Jack Tramiel）无意涉足游戏软件行业，所以 Commodore 最终只收购了专攻硬件的雅达利集团，留下时代华纳和没人要的雅达利游戏在北美游戏市场的寒风中凌乱。
1985 年，事情的转机来了。也许是任天堂研发中的 FC 美版机型 NES 走漏了风声，或者是任天堂北美分部进行市场调研的动静太大，专业死磕任天堂的世嘉为了在即将到来的第四世代主机战争中获得区位优势，向时代华纳表达了希望接盘雅达利游戏的意向。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彼时不招人待见的雅达利游戏在此时却突然身价倍增，因为除了世嘉之外，一位名叫中村雅哉的日本人也看上了这件昔日巨头的遗产。
南梦宫的常凯申
比起山内溥和久多良木健这样的业界大佬，中村雅哉的名号听起来并没有那么响亮，而他所创立的中村娱乐设备制造（Nakamura Amusement Machine Manufacturing Company）看上去也是平平无奇，不过这家公司还有一个更加简短而响亮的名字：NAMCO，也就是游戏软件行业的巨头：南梦宫。
在此前的主机战争中，南梦宫并非只是冷眼旁观的路人，而是从始至终的参与者。南梦宫在 70 年代中期就曾收购经营不善的雅达利日本分部，而旗下著名的《吃豆人》和《太空侵略者》等经典街机游戏也借此契机成功移植雅达利主机平台，此举不仅成就了雅达利，也直接影响了电子游戏发展的历史走向。在主机战争中靠着卖游戏赢麻了的中村雅哉似乎有些飘飘然，他认为现在趁机收购雅达利游戏对南梦宫在美国市场的进一步扩张来说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显然他在此之前并没有认真做过市场调研。
在「微操大师」中村雅哉的一通操作下，南梦宫美国分部得以与雅达利游戏展开谈判，而雅达利游戏也通过此前被收购的日本分部与南梦宫搭上了线。终于在 1985 年 2 月，中村雅哉以南梦宫美国分部的名义，动用超过世嘉出价数倍的 1000 多万美元收购了雅达利游戏 60% 的股份。可见此人虽然讨价还价的水平一般，但「格局」的确放的很开，和雅达利前 CEO 雷蒙·凯撒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雅达利的波拿巴
在南梦宫与雅达利隔着太平洋上演《你的名字》的同时，还有一个人一直没闲着。此人名为中岛秀，时任南梦宫副总裁，掌管南梦宫美国分部，并主导了此次与雅达利游戏的对接工作。中岛秀与中村雅哉的关系不错，但这并非是他被委以重任的原因，如果翻开此人的工作履历，在「南梦宫副总裁」上面的一行竟赫然写着一行大字：「雅达利日本分部总经理」。
70 年代是雅达利街机的黄金年代，雅达利也正是在此时成立了日本分部，准备效仿麦克阿瑟登陆日本，打日本本土的街机厂商一个措手不及。在雅达利「优势在我」的大环境下，中岛秀治下日本分部的业绩就算不能说是蒸蒸日上，至少也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对外，更喜欢自闭刷分的日本玩家看不上美式游戏的快餐玩法；对内，雅达利日本分部的内部管理一塌糊涂，每个季度做下的烂账就连美联储看了都要直呼内行。不得已，雅达利只好将整个日本分部卖给了接盘侠南梦宫，中村秀也就是借此契机进入了南梦宫，并且在短短几年间就从一个职场失意的工具人升迁至副总裁，期间过程比某个科西嘉人的巴黎之旅还要顺利得多，堪称职场拿破仑。
在南梦宫收购雅达利游戏之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亏损问题。想到此前收购雅达利日本分部之时，中岛秀曾表现出自掏腰包填补公司亏空的「黄金精神」，充分表现了作为一个前工具人的「觉悟」，中村雅哉即刻任命中岛秀全权接管雅达利游戏。对于几年前在雅达利日本分部混的狼狈不堪的中岛秀来说，此时此刻就算不是「至高无上的总裁阁下于今日抵达自己忠实的雅达利」，至少也是「雅达利全司员工恭迎龙王归位」了。
归乡异途
中岛秀在雅达利游戏的一系列举措 主要是员工减薪 缓解了公司的亏损情况，但中村雅哉却因此犯了难。首先，省钱不等于赚钱，雅达利游戏要想扭亏为盈就得捡起老本行，继续开发游戏，然而雅达利游戏并非南梦宫的全资子公司，其将近四成的利润都会白白流进时代华纳的口袋，中村雅哉当然不甘为他人做嫁衣；其次，也正是因为南梦宫与雅达利游戏之间这种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中村雅哉认为雅达利游戏必然会在北美市场与南梦宫美国分部产生直接竞争，这种无意义的内耗必然会给任天堂和世嘉等竞争对手带来可乘之机，此时中村雅哉才意识到自己花了 1000 多万美元买的《炼金术》其实是篇《爱莲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了属于是。
中村雅哉收购雅达利游戏时的状态就好像被种草软文勾引上头的买家，在付款下单的时候把各种使用场景都考虑的尽善尽美，直到快递到家才发现自己买来的东西压根没什么用——更惨的是，收购一家公司可不是在电商平台购物，既没有七天无理由退换货，也没有《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
中村雅哉的忧虑自然被中岛秀看在眼里，此时中岛秀的职务横跨南梦宫本部、南梦宫美国分部和雅达利游戏，日渐繁杂的工作让他感到身心俱疲。除此之外，作为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工具人，中岛秀也不甘心做南梦宫的牵线木偶，所以他看准机会向中村雅哉提出了向自己和员工出售部分雅达利游戏股份的要求。对于这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中村雅哉只得表示同意，中岛秀最终拿到了雅达利游戏 20% 的股份，并辞去了自己在南梦宫的而一切职务，专心投入到雅达利游戏的经营之中。
超凡双生
老美利坚、正星条旗的雅达利游戏落入了南梦宫的手里，而被 Commodore 收购的雅达利集团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继承了硬件开发部门的雅达利集团除了持有大量计算机相关专利之外，还保留有雅达利解体之前的次世代游戏主机开发项目。本来对游戏机不感兴趣的特拉梅尔在接手这个烂摊子之后认为其可以填补 Commodore 在游戏方面的长期空白，于是决定重启雅达利集团的这一项目。因为该项目的完成度极高，所以雅达利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完成了开发工作，于 1986 年 1 月推出了新一代家用游戏机 Atari 7800。
虽然计算机和游戏机同根同源，但毕竟还是两个不同的行业。也许是隔行如隔山，雅达利集团把 Commodore 公司给忽悠的五迷三道，玩了一辈子鹰的特拉梅尔到最后还是被鹰啄了眼。Atari 7800 号称次世代游戏主机，实则是 1982 年雅达利大崩溃前最后一代主机 Atari 5200 的换壳版本，二者的性能完全一致。由于美国游戏行业已经回到了冰川纪，所以 Atari 7800 除了能运行 Atari 5200 平台上的游戏之外，也向下兼容 Atari 2600 的游戏卡带，这也是为应对市场变化而做出的权宜之计。直到 1992 年最终停产，Atari 7800 平台独占的第一方和第三方游戏加在一起用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回想当年 Atari 2600 平台上的「百家争鸣」，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在雅达利集团因游戏短缺而无可奈何的时候，雅达利游戏在做什么呢？
他们在给任天堂开发游戏。
未曾设想的道路
摆脱了南梦宫这把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中岛秀终于在雅达利游戏获得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但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之后，南梦宫和雅达利游戏都失去了占据美国市场的先手优势——任天堂 NES 早在 1985 年 10 月就正式登陆美国本土，山内溥派来美国监工的女婿荒川实此刻已经在任天堂北美分部的大楼里喝咖啡了。一方面，南梦宫美国分部这座靠山在中岛秀的离开之后已经名存实亡；另一方面，雅达利游戏还在可持续的入不敷出。彼时美国主流的游戏主机无外乎任天堂的 NES 和世嘉的 MS（Sega Master System），考虑到世嘉是在与任天堂硬碰硬的正面竞争，而且和自己的股东南梦宫也有不少过节，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中岛秀决定去荒川实所在的任天堂北美分部碰碰运气。
荒川实非常热情的接见了中岛秀，他认为在 NES 与 MS 的战争中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像是雅达利游戏这样的「太阳的后裔」更是需要被争取的对象。虽然雅达利游戏已经和雅达利集团分道扬镳，但本分归本分，情分归情分，两家公司都有一个叫做时代华纳的大股东，在 Atari 7800 主机「创业未半」的时候跑去给任天堂开发游戏无异于让雅达利集团「中道崩殂」，股东看起来不好看，媒体说起来也不好听。所以中岛秀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他在雅达利游戏之外成立了一家叫做 Tengen 的子公司，雅达利游戏为任天堂开发的作品均以 Tengen 的名义发行，也算是雅达利游戏对老大哥最后的温柔。
不讲武德的偷袭
荒川实与中岛秀在会议桌上相谈甚欢，在任天堂与雅达利游戏的蜜月期，两人经常相约在高尔夫球场，一边打球一边畅想 各自 美好的未来。中岛秀急于让雅达利游戏的业务重回正轨，但任天堂对于游戏软件的审查制度极为严格，经授权为任天堂开发游戏的第三方厂商每年只能推出五部新作，远水止不了近渴，这对于雅达利来说显然是难以接受的。中岛秀希望能以荒川实为突破点，恳请任天堂放松对雅达利游戏的管制，可是对于荒川实来说，情分归情分，本分归本分，私人名义的交情并不能影响他在谈判时的立场，况且对方的前身还是那个被垃圾游戏冲垮了的雅达利。中岛秀的请求自然被荒川实严辞拒绝，自知理亏的中岛秀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想到自己家里还揭不开锅，只好咬咬牙接下了任天堂的霸王条款。就此，雅达利游戏旗下的 Tengen 于 1988 年正式成为了任天堂的授权开发商。
如果单从半导体产业的情况来看，1988 年的情况和近两年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芯片短缺。1988 年的芯片荒对任天堂的卡带产能造成了严重的影响，这种影响同样波及到了包括 Tengen 在内的所有授权开发商。然而就算在这样的环境下，抗压能力较差的 Tengen 却只发行了三款游戏，显然不符合先前中岛秀那副病急乱投医的模样。这并非雅达利游戏自己摆烂，而是因为中岛秀找到了新的「行业打法」。能用互联网黑话描述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雅达利游戏的做法也的确非常不讲武德。
潜龙谍影
中岛秀下了一盘大棋。考虑到任天堂很可能拒绝自己在游戏发行上放宽数量限制的要求，雅达利游戏在 Tangen 公司成立之初就授意其对任天堂 FC/NES 主机进行逆向破解，企图通过此种方式暗度陈仓，这就是中岛秀的 Plan B。要知道，1983 年雅达利大崩溃的罪魁祸首正是因为动视逆向破解了雅达利的 Atari 2600 主机，现在雅达利游戏竟然要用这一招来对付任天堂，也算是总结了经验教训，收拾心情再出发。和加密芯片位于主机上的 Atari 2600 不同，任天堂 FC/NES 的加密芯片被放置在卡带上，该芯片的型号为 10NES，其加密方式是任天堂的专利，想要破解简直难比登天。
眼见技术路线走不通，中岛秀又一次动起了歪脑筋。因为任天堂的 10NES 加密算法已经在美国申请了专利，所以他决定动用法律手段来获取该项专利保存在美国版权局的技术副本。不过当时中岛秀的心里也没底，他的脑子也还没秀逗到要和东半球最强法务部硬碰硬，所以雅达利相当低调的派了几名律师摸进了版权局，假借因专利纠纷起诉任天堂，以收集证据的理由骗走了 10NES 的源代码。
得到技术文件的雅达利游戏成功逆向破解了 10NES 芯片，他们将复制的芯片命名为「野兔」，不知道澳大利亚的玩家看到了会作何感想。从 1988 年起，除了三款经过任天堂授权的正版卡带之外，Tengen 发行的其他游戏全都是以使用「野兔」芯片的盗版卡带为载体。雅达利游戏不仅制假售假，还将装有「野兔」芯片的卡带偷偷卖给了其他未经授权的零售商。眼见大计得逞，中岛秀似乎忘记了「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趁任天堂饱受芯片短缺的困扰之际，他决定为昔日的老朋友荒川实「两肋插刀」——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联合进攻
1988 年 的圣诞节，雅达利游戏用一纸诉状将任天堂告到了美国联邦法院，状告任天堂的对游戏开发商的市场准入和授权发行机制严重限制和破坏了市场竞争，并煽动其他游戏开发商和好事媒体对任天堂群起而攻之。在雅达利游戏的舆论攻势中，任天堂被塑造成了依靠垄断地位和霸王条款把持市场的恶龙，而雅达利游戏则摇身一变成为了屠龙的勇士。不明真相的美国人民受到鼓动，纷纷起来声讨任天堂的累累恶行；而远在日本的南梦宫和世嘉也集体对任天堂本部发难，要求任天堂给予其在游戏发行上的特权。
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一切的一切都和 1983 年的圣诞节一模一样，只不过人们已经忘记了此时的「勇士」正是彼时的「恶龙」，刚刚复苏的游戏业界似乎又将陷入一片血雨腥风之中。当荒川实从任天堂北美分部的落地窗前向下俯瞰，他都只听到一个声音。
天下苦任天堂久矣！
看着昔日和自己在高尔夫球场谈笑风生的荒川实成为了众矢之的，中岛秀并未感到半分同情。任天堂大厦将倾，雅达利游戏将在他的掌控下再次崛起，他将在美国的主场作战中彻底击败任天堂，进而一举攻占日本市场，在自己曾经狼狈不堪的地方一雪前耻，带领雅达利重新走向伟大，就算是山内溥也要在他的面前低头。
如果说这世界上最大的悲剧叫做「差一点就成功了」的话，中岛秀接下来的遭遇其实还不算太过悲惨，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败局。长远的胜利永远不属于使用诡计的一方，在雅达利游戏的全方位进攻下，任天堂亮出了自己的「因果律武器」——东半球最强法务部。
逆转裁判
与被胜利冲昏头脑的雅达利游戏不同，任天堂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相当的冷静。在认真分析局势之后，任天堂法务部认为案件的突破点并不在于论证任天堂现有的游戏发行模式是否破坏了市场竞争，而在于到底是什么给了雅达利游戏向自己发难的勇气。在一番并不费力的调查之下，任天堂法务部发现现今的美国市场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盗版卡带，虽然其中存储的游戏各不相同，但这些卡带的封绘上都印着 Tengen 的商标。拆解盗版卡带的结果更是令人大跌眼镜：所有盗版卡带所使用的都是同一种未经授权的加密芯片，而这些芯片上全都明晃晃的打上了 Tengen 的标识。
调查的结果让任天堂法务部如沐春风，随着关键证据浮出水面，任天堂向雅达利游戏以及 Tengen 发起反诉。任天堂在庭审现场公开展示了雅达利游戏制造的「野兔」芯片和 Tengen 发行的盗版卡带，指责雅达利游戏和 Tengen 使用非法手段获取了自己的专利技术，并将其用于制造和销售未经授权的软件。而雅达利游戏和 Tengen 则辩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任天堂垄断控制之下的无奈之举，并声称自己有权通过技术手段获取 10NES 加密芯片的内容。尽管「野兔」芯片是雅达利游戏从美国版权局骗取技术副本得来的产物，但中岛秀自信的认为任天堂不可能得知「野兔」芯片的真实来历，所以一直坚称「野兔」芯片是雅达利游戏自主研发的产品，对「破解」一词闭口不提。
任天堂法务部早就想到了美国版权局。尽管他们无权查阅版权局的相关记录，但通过对「野兔」芯片的进一步分析，任天堂发现该芯片所包含的源代码与自己在 1985 年注册专利的版本完全一致；而任天堂现在使用的加密算法是 1987 年改进的新版本， 经改进的算法删除了部分冗余代码，并修正了一些小错误，但这些被删除和修正的部分在「野兔」芯片却得到了完整的保留。雅达利声称的「自主研发」在理论上或许可以复制 10NES 芯片的主要功能，却绝无可能完美的重现算法中的任何一个 Bug，而任天堂提交给美国版权局的技术副本正是 1985 年的初始版本，中岛秀的谎言在任天堂法务部的举证面前不攻自破。
铁证如山，美国联邦法院判决雅达利游戏和 Tengen 败诉，并要求其立刻停止一切侵权行为并赔偿任天堂的巨额损失，但此时又一次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中岛秀仍然寄希望于上诉，他的考虑不可谓不周全：即使上诉被驳回，此举也可以拖延法院执行标的的时间，从而尽可能榨取盗版卡带的剩余价值，以避免 Tengen 因偿付赔款而破产的命运。事实上，不知是玩家对其反抗任天堂的行为表示支持，还是认为其必然败诉而抢购可能绝版的游戏，Tengen 的盗版卡带在诉讼期间的销量非常不错，雅达利游戏和 Tengen 甚至不惜在法庭上滥用抗辩权来为销售争取时间。中岛秀的无赖一直耍到了 1992 年，忍无可忍的任天堂向联邦法院申请强制执行，这一持续四年的侵权案才算是彻底终结。
直到黎明
胜诉的任天堂未能受到凯旋英雄般的待遇，败诉的雅达利游戏和 Tengen 则先后悄然退出了历史舞台，并未留下任何耸人听闻的恶名。尽管任天堂获得了诉讼结果和舆论导向的双重胜利，但行业内对任天堂垄断行为的指控日益增加。在日本，南梦宫与任天堂的关系跌至谷底，转而为任天堂之外的游戏机平台开发游戏；在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展开了对任天堂为期一年的调查，调查结果显示任天堂确有排除、限制竞争的多种垄断行为，迫使任天堂部分放宽了对第三方游戏厂商的准入和授权限制。
经此一役，任天堂一家独大的局面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雅达利游戏所发动的一系列攻势虽然均以失败告终，但也让整个游戏行业看到了任天堂并非不可战胜。诉讼的影响令任天堂在很长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较为宽松的市场环境也给了更多厂商进入游戏硬件行业的信心。正因如此，我们才看到了索尼 PlayStation 和微软 Xbox 的强势崛起，才会为世嘉平台的盛行和衰落感到唏嘘；也正因如此，我们才得以接触到各种各样的跨平台游戏作品，而不必在大多数时间里从自己心仪的硬件和软件之间艰难抉择。
感谢那个惨烈而绚烂的时代，感谢勇于探索和作出尝试的每个人。
至于是非曲直，无以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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