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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烦人的东西充斥着现代生活的各个角落。除了在你清醒的时候充当提示器,它主要负责扰人清梦、让人痛恨不已。你认为闹钟是一个好工具吗?它到底在拯救赖床的你?还是在伤害没有休息好的身体?
遥远的古代,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叫醒他们的是太阳、是鸡、是驴。周朝时期诞生了一种官职叫做「鸡人」,专门在各种大典之际扮鸡叫以提醒百官或宾客。后来逐渐出现了更夫,从一更到五更,每两个小时在城市里穿梭来去报一次时。唐朝时期,当皇宫内的晨鼓响起,宫外各个主街道上的大鼓应声交响,长安城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全城闹钟。
不过,被当做闹钟的东西还有很多,早期的漏刻、水钟、寺庙或教堂的钟声、宋朝时期的火闹钟、达官贵族身边的侍从或太监。印第安人当中的苏族对自己更狠一点,他们的战士为了按时起床严格控制饮水量——憋醒。
世界上最早的机械闹钟据记载是公元 725 年唐朝时期的水运浑天仪,由北宋时期天文学家苏颂领导制造,这个复杂且需要水力推动的设备每隔特定的时间就会自动击鼓或撞钟。
1787 年,美国人 Levi Hutchins 为了让自己早起工作,发明了史上第一个个人闹钟,但这个发明只能在凌晨四点响起。1847 年,法国人 Antoine Redier 发明了可调式闹钟并申请了专利。1876 年,美国钟表大亨 Seth E. Thomas 直接改进了 Redier 的闹钟并自己申请了美国专利,闹钟开始量产。
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闹钟以各种形态不断升级和变化——收音机闹钟、电子闹钟、数字闹钟……甚至一触即达或者一呼即应的设备内应用⋯⋯它们越来越智能、越来越聪明,但好像也越来越难解决人类对闹钟最基本的需求——唤醒。
于是人们寄希望于更浮夸的闹钟或方式——设置七八个、放远点、锁抽屉、会跑、会飞、开一枪、拍个照、电击、站足够的时间⋯⋯聪明的人类把每个早晨过成了大型自虐现场。
就像我们已经分不清是人在使用手机,还是手机在控制人,我们似乎也分不清,用这些闹钟到底是为了更好地掌控时间,还是为了在每个清晨醒来,让身体和精神双重失控。在这一次次的失控当中,你有没有想过,当闹钟响起之前,你一共睡了几个小时?
2013 年的睡眠数据报告显示,中国人均睡眠时间为 8.8 小时,而到了 2018 年,这个数字变成了 6.5。如果把时间拨回到 20 世纪之前,这个数字可能超过 10 小时。
「现代人睡得真差!」媒体报道都这样说,各个领域也开始找原因——遗传、病理、心理、环境、寝具⋯⋯相关的讨论和研究能带来一系列想帮你好好睡的产品——安眠药、睡眠椅、枕头、降噪静音的空调、助眠 app、助眠牛奶…… 这背后对经济的发展来说,是每年数千亿的产业规模,而对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来说,生活变得奇妙而诡异——
百年前要睡个饱很容易,但一个闹钟你根本买不起;现在买一个宜家小闹钟只要 ¥29.9,下载一个闹钟 app 可能是免费的,但要一个好睡眠,你得先消费才行。
要问为什么我们睡得越来越少?不如问,是什么让我们晚睡?又是什么让我们不得不早起?美国当代艺术史家乔纳森·克拉里在他的书《24/7:晚期资本主义和睡眠的终结》当中,把矛头指向了资本主义。
当我们从农业社会跨入工业社会,当生产不再依赖四季更替、气候,资本主义彻底重组了劳动和时间的关系:它要一刻不停地、全天候地生产并源源不断地去创造利润。查理·卓别林在他 1936 年的喜剧电影《摩登时代》中夸张地呈现了这一幕:
为了提高效率不断加速生产线、研发自动喂饭机、最后逼疯工人⋯⋯在现实中,每天到底应该工作多少小时一直都是一场场残忍的博弈——加班、996、猝死——到了现代社会,这些字眼的出现频率只高不低。克拉里认为,人类对于睡眠的基本需求是我们能与资本主义抗衡的最后工具,是马克思所说的最后一种「自然障碍」。但这种抗衡工具又是如何从 10 小时变成 6.5 的呢?
当闹钟开始量产的同时,世界迎来了工业革命。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工厂,并被要求在特定的时间准时上下班。除了在工厂周围吹起口哨或敲钟,闹钟很明显可以解决工人们的刚需以达到雇主们的要求。但他们买不起。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英国等地出现了一种新的职业——Knocker-Upper。
每周给他们 6 便士,Knocker-Uppers 就会在早上拿着长长的竹竿、锤子或铃铛,来到你的窗前把你唤醒,有的用竹筒装着豆子变身豌豆射手。职业操守让他们一定确保你起床后才会离开。为了准时叫醒你,他们通常白天黑夜作息颠倒,偶尔还会被带着起床气的客户泼下一盆冷水。
所以你看,吵醒人的事物大都让人烦心,不管是 Knocker-Upper、闹钟、周杰伦的歌、还是你妈。
后来闹钟越来越小、越来越便宜,直到 1930 年代,Knocker-Upper 几乎绝迹,而闹钟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智能手机初期人们彻夜排队、疯抢,在 1944 年,也有人曾为了抢闹钟而发生踩踏。
闹钟,成为人们追新的事物,也成为人们生活和工作中的必需品。人们能在闹钟的唤醒中开始这一天,却不一定能在天黑前回到家。
这是 18 世纪英国画家 Joseph Wright 的一幅画——《夜里的阿特莱特棉纺厂》,在静谧的乡村夜里,六七层楼高的棉纺厂灯火通明,可以想见机器高速运转、工人彻夜工作的场景。到了 1950 年代之后,越来越多相似的楼层当中,在夜晚之后同样灯火通明,那是人类又一项新的发明——电视机所发出的光。
克拉里认为,电视让许多人被挪到了沙发上,长时间坐着。数以亿计的人开始每日每夜花好几个钟头基本不动,近距离对着一个闪光物体,这种状态,为如今已经侵袭所有人生活的「注意力经济」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后来这些发光的物体变成了你手中那块儿小小的手机,并且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时不时拿起它⋯⋯
不一样的是,过去的工人主要为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商品工作,注意力经济让我们为不断生产的内容工作,又或者,为自己源源不断的欲望工作⋯⋯睡眠在这些发光物体的闪耀中逐渐被挤压,如同马克思所说,睡眠无法被控制,但可以被剥夺。
而如果你还有生存需要,闹钟,仍然会在第二天早上准时叫醒你,不管它价格多少、功能多少,甚至,不管它还有没有一个被称为闹钟的躯壳或形体。
克拉里的观点或许有些激进,但如果你还看中睡眠这件事,还在每天早上对闹钟、铃声和叫醒你的一切痛恨不已,与其花钱买「睡眠」,不如多一些角度思考,我们的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是,当我们睡觉或被闹钟唤醒时,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可能带来身体或精神的负面影响吗?除了这些强制唤醒方式,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中,我们可否做到有规律地自我觉醒呢?请看下集,重新认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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