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时代的复古异类:我们为什么还在用这些「旧玩意」
总有人说潮流是个圈,在经历了各种「未来审美」的洗礼后。大家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复古情怀」的领地。
抛开「复古情怀」不谈,我们的身边也有许多在 2024 年依然坚持使用那些「过时」设备的人。他们或是用 iPod 享受音乐,或是用胶片定格世界……对他们来说,这些看似不便的事情背后,却蕴含着他们对生活的热爱。
我们找到了 3 位同样在用复古设备的少数派,请他们来聊聊自己与设备、复古与生活的那些故事。
注:视频由工友 @Vio 友情出镜。
因为什么原因而购买「复古」设备呢?我发现自己好像一下子还答不上来。因为童年补偿?应该不是;因为情怀?好像也并没有太多。或者,我还是先把脑子里的记忆捋一遍吧。
我从小学开始就是一名音乐 & 唱片爱好者,因为看电视剧、动画片的时候我就在特别留意里面的各种歌曲,别人买游戏卡带时我让爸妈给我买的是影视金曲磁带,可惜搬家太多都丢失了。但很多超级老的影视金曲曲琅琅上口,歌词写得又好,直到现在还会突然从脑子里蹦出来,比如「河水弯又弯,冷然说忧患,别我乡里时,眼泪一串湿衣衫」「从零开始,到建立名字,凭谁人说的话,由非变是」。现在的我也不看球不看车不玩游戏,电影只是消遣,漫画翻来覆去只看那几个古早番,《全职猎人》已经是在追的漫画里最新的了。唯一称得上是长期爱好的,就只有听歌。
不过我也并不是从小到大一直在买唱片,因为在宽带互联网带来冲击的年代,我也无所谓地听起了免费的数字音乐,甚至我很有可能是国内最早一批使用 Napster 的人(好吧起码在我那个小县城应该是的),反正我用的时候 Metallica 还没告它。
当时我很迷美国一个叫 Hanson 的小男生乐队,他们 2000 年的新专辑《This Time Around》让我印象很深刻,原因之一正是由于会用 Napster,我得以和美国人在同一时间听到了它(没有说这值得鼓励的意思);之二是当我买到它的实体 CD 的时候,我发现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多媒体 CD,就是可以像普通 CD 一样播放,但放到电脑光驱里的话,里面的 Autorun 文件就会自动弹出一个程序窗口,上面可以看 MV 看相册还可以跳转官网——大家应该知道什么是光驱吧?😂
那些年我还没怎么买 CD,也几乎没有正版意识。当时很多专门发布资源的 FTP、网站、博客我都如数家珍,电驴、soulseek 更是不在话下,哪里有资源点哪里。那也是「打口碟」时代的末期,很多人至今津津乐道回味无穷,但我只是浅尝辄止并没有留下多少情怀,因为在网上都能听啊为什么要去买,又不是正版(该观点存在争议)。
后来我一位亲戚看我那么喜欢听歌,就说送我一个索尼 MP3。我好开心啊天天都在期待,收到之后一看,上面印的是 SOMY。但我还是用了它很长时间,128M 的空间里装了很多首比特率只有 128 甚至 64Kbps 的歌。记忆最深的当属 L'Arc-en-Ciel 彩虹乐队的《twinkle, twinkle》,真是一首让人温暖而又感动到落泪的歌啊,陪伴我渡过了很多个无眠的夜晚。而后真正开始恢复买唱片和设备,反而是因为一个很现实的契机——我结婚买房了。我有属于自己的地方了,我不用再担心这些书这些碟这么重如果明天就要搬家我该怎么办了。我在书房装个书柜,在书桌上接好一套音响,它们就会一直在那里。
所以我想,我首先是一名内容消费者。我会因为很喜欢一张专辑,很欣赏一位音乐人,很怀念一场演唱会,天然地就会地想要买实体。除了听歌之外还可以看看人家的设计、包装、理念等等,以及真正地拥有它。它们不一定很贵很珍稀,我并不会特意追求什么《月之暗面》首版黑胶之类的,内容消费者嘛,正版好听就够了。目前家里少数比较值钱的也是唯一还没舍得拆的 CD 是《刹那的乌托邦》,由香港著名音乐人周耀辉和冯颖琪主创的概念专辑,于 2018 年限量众筹发行,里面的歌,见证着人生与时代;有些并不值钱随处可见但却独一无二,例如冰岛乐队 Sigur Rós 的专辑《Hvarf/Heim》,是 13 年前我和太太在冰岛蜜月期间购入的,并且很幸运地偶遇了乐队主唱进而合照签名,意义非凡。
还有的甚至都不「好听」,我的意思是相对于一般认知里的「CD 音质更好」而言,有些 CD 的制作质量并没有特别好。比如这张《深邃的黑暗》,是国内极端金属先驱王三溥发行于 2003 年 4 月 30 日的专辑,当你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它马上就满 21 岁了。王三溥也是 DIY 精神的实践者,一个人几乎包揽了所有词曲、编曲、乐器等等全部的创作和制作。三哥的才华毋庸置疑,但确实也因为一些客观条件限制而使用了 MIDI 设备/软件来代替物理乐器和生物乐手,制作条件也没有很好。
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我心中永恒的经典,不管它是 128Kbps 还是「高解析度无损」,它给我的力量和感悟都不会减少。类似的还有我近年最爱的广州乐队 Bennu is a Heron(苍鹭)首专《Hate/Love》,用高保真设备一听就知道这帮人很穷,但也并不妨碍她们的音乐内容感动了无数人(其实也没有很多)。所以有些人非要把 CD、磁带、黑胶排个高低,在我这里也是不适用的。就是不同时代的载体啦。
然后我才是设备消费者,两者相互成就。最近因为颜值入手了 AIWA J505 磁带机,光握在手里把玩就很有感觉;还有飞傲的 CP13 磁带机也已经正式发售,听起磁带来也更方便了。这些设备也激发了我的消费欲望,比如收齐大学时期最喜欢的乐队 The Cure 的全部录音室专辑磁带。目前正在缓慢进行中,因为实在是不便宜,卖家们都很懂行。
简而言之,内容是一切的起点。大家也可以移步到我前阵子发的一篇播客文章《磁带,可不止三十年前的老歌 - 少数派》,看看年轻的音乐创作者们是如何从内容创作的角度看待磁带这一「旧」设备的。当然设备也重要,因为它是还原音乐原本魅力的有效手段。而有些设备它的手段确实更高明,让你更容易开心,或落泪(笑)。
所以话又说回来,大家看过旧版《全职猎人》动画吗?非常记得当时我一个人窝在宿舍里,还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人生起伏,电脑连着的 NANSIN 多媒体音箱连低音炮三百来块钱就能买到,光驱里播放着因为 40G 硬盘装不下而刻进 700MB CD-R 光盘里的 RMVB。在压抑的、残酷的、绝望的、阴雨连绵的友克鑫拍卖会之后,主角团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相见,酷拉皮卡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时响起的歌是 WINO 乐队的《太陽は夜も輝く〈太阳在夜晚依旧闪耀)》,可以说是画龙点睛般的存在,第一次看的时候真的全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鼓掌。选这首歌的人是天才。
如果要说「情怀」,那大概就是这些吧。
我自接触摄影开始就一直在拍摄黑白照片,高对比度和去除色彩的抽象线条已经成了我观察世界的习惯。尽管我近几年也会拍摄一些彩照,但基于黑白摄影的一切仍是我拍照时的肌肉记忆。
因此,我也很自然地选择将胶片作为重要的创作工具。
除了迷恋光化学反应产生的细密的中性灰,我当初选择胶片摄影的目的之一是让自己的基本功更扎实。拍胶片对测光的要求尤其之高,一旦过曝或者欠曝,后期除了靠冲洗勉强补救之外基本没有太多办法,这就要求摄影者在前期拍摄时就对曝光理论和实践充分了解,才能应对不同的光线环境。
为了吃透分区曝光法,我带有半强迫性质地要求自己拍胶片,并在这个过程中对每一个区的明度和灰度都形成了视觉记忆。与此同时,全手动模式的相机也让我完全掌控了控制曝光的主动权,以及对于不同环境光的敏感度和适应力。之后无论再拍胶片还是数码,我「裸眼测光」的速度和准度都有了新的提升。
我不仅拍胶片,而且也自己冲洗和扫描胶片,这让我对自己的照片有了更完整的控制力,也更深入地理解到了拍摄中所做的每个抉择对于最终成片的影响。对我来说,胶片不是玩物,是很严肃也很日常的拍摄工具。当我觉得某个题材或者项目适合使用胶片时,我都会自然而然地选择这种拍摄方式。
我目前最常使用的胶卷是 Kentmere Pan 400,选择它的原因有二。其一是 Kentmere 是知名大厂 Ilford 旗下的子品牌,胶卷质量高,出品稳定,我目前已经拍过了百十卷,还没出现过任何问题;其二是价格相对合适,尽管这几年胶片价格已经涨到离谱,但 Kentmere 依然维持在三十到四十人民币一卷的价格段内,是我可以接受的量级。我通常会一次性采购十卷,日常拍摄就用完为止,拍摄项目就一把用光。
说到胶片的拍摄成本,我算过一笔有趣的帐:当前,一部性能中上的数码相机价格要人民币一万块左右,如果拿这一万块来入门摄影,可以花两千块买一部不错的胶片相机,然后花八千块来买胶卷。只要真的能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把这八千块的胶卷拍完,摄影水平一定可以达到相当不错的层级,基本功扎扎实实,之后再买任何相机、拍任何题材都能快速领悟。我经历过一个类似的过程,也推荐正在寻求学习摄影途径的朋友们一试。
总体而言,我不大喜欢将胶片摄影同「慢生活」之类与摄影无关的概念掺合在一起。对我来说,胶片摄影直觉、简洁、高效,还能不时带来遗憾或惊喜,好玩又实用。
在我看来,「复古游戏」这件事可以分成 2 个问题:为什么还在玩老游戏及为什么要用老设备玩。
先说为什么要玩老游戏,原因也简单,那就是新游戏不够吸引我了。回头想想去年,我只通关了《塞尔达传说 王国之泪》和《超级马力欧兄弟 惊奇》2 款新游戏,甚至在去年让我一度沉迷的《女神异闻录 5 皇家版》也是基于 2016 年《女神异闻录 5》的作品了。
相比于不够吸引我的新游戏,一些我未曾玩过,或是非常喜欢的老游戏反而成了我的心头好。我认为,优秀的游戏,就像老电影一样,是值得在阔别许久之后重新拿出来回味的。甚至,在不同的时间玩到同一款游戏,都会让人有不一样的感受。
比如 GBA 上的《瓦里奥制造》。我第一次了解到它是在初中的时候,我觉得这游戏过于古怪,就是一些简单的小游戏排列组合而已,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但当我工作后,重新拿起 GBA 打开《瓦里奥制造》,无厘头的风格、快节奏的设计都很吸引我,在忙碌的间隙拿起来,简单玩几分钟,又能随时停下。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游戏,反而更能吸引如今的自己。
我从来不是一个「画面党」,游戏的乐趣才是我最看重的地方。也正因如此,我并不喜欢如今许多罐头式的 3A 大作,反而是一些精致的独立游戏能让我眼前一亮。回到那个技术受限的年代,开发者们似乎总能在玩法创意上给玩家带来不一样的惊喜。比如《塞尔达传说 缩小帽》中放大与缩小的设定、《密特罗德》系列精心设计的地图等,总能让人在游玩时不禁感叹开发者们的巧思。
更何况,在 GBA 上的许多游戏,画面即使放到今天也依然精致不显过时。在看惯了如今各种 3A 大作的画面后,重新回到像素世界反而收获了别样的快乐。
那么,明明现在连官方模拟器也有了,我为什么还要选择用实机游玩?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我想追求更加「原汁原味」的体验。更何况,许多游戏只有在实机上才能获得更好的体验。比如 NDS 上的《爱相随》系列就充分利用了 NDS 双屏的特性,玩家可以像捧着书本那样经历一段难忘的青春回忆;再比如 Game Boy 上的《宝可梦弹珠台》系列甚至还将振动马达集成进卡带里,还原弹珠碰撞时的物理反馈。
选择实机游玩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便携性和操作性。即便 Switch 已经做得尽可能便携,但在出门时依然需要一个包来装它,更别提用电脑模拟器来玩了。但掌机不同,它可以很轻松地揣进兜里,甚至用手绳挂在手腕上也不显累赘。操作性则是相较手机而说的,毕竟搓玻璃板和按下实体按键,后者的体验自然是更好的。
自从去年我 改装了一台 Game Boy 以后,它成了我很长一段时间的出行伙伴。我用它补完了《宝可梦 银》,也会时不时打开《俄罗斯方块》玩上几回。在玩游戏时,我似乎没有被如今画面精致的游戏养刁眼睛,反而对黑白像素并没有任何不适。我后来甚至还 改装了 GBA,替代厚重的 Game Boy 成了我新的出行伴侣。
在 GBA 上可以游玩从初代 GB 到 GBA 的所有游戏,2023 年甚至还有国外开发团队推出了一款新游戏《好狗狗星系》。可以这么说,GBA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取代 Switch 成了我游玩时间最多的游戏设备。
说实话,追求这种「原汁原味」的体验绝对算不上有性价比,甚至可以说是「花大钱办小事」。但我相信,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设备,哪怕这个设备未必满足当下的眼光。
至少,在游玩时能够感到快乐,这不正是游戏的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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